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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律神經失調會造成的各種問題,尤其現代人工作家庭壓力大

容易有以下狀況:

廣泛性焦慮癥,憂鬱癥,抑鬱癥,恐慌癥,強迫癥,躁鬱癥,腸躁癥,膀胱過動癥

並伴隨頭痛,眩暈,失眠,臆球癥(喉嚨一直感覺有異物),胃食道逆流,耳鳴,睡覺一直醒,胸悶,胸痛,心悸恐慌,吸不到氣,易喘,胃脹胃痛,腸躁癥,頻尿,陽痿早洩,頭麻手麻腳麻,血壓高。

在相關門診中,尤其像是業務、設計、工程、教師、作業員等類型的職業,自律神經失調的狀況最為明顯

對於有慢性疼痛的人來說,若沒有重視自律神經失調,其嚴重性更是不言可喻。

自律神經失調可能危害機體的消化系統,造成脾胃不調,引發消化系統疾病。

有研究顯示,胃和小腸在晚上會產生一種對消化道粘膜有修復用處的化學物品tff2蛋白質,假如自律神經失調導致睡眠不足,就會危害這種物品的產生,從而大增胃炎、胃、十二指腸潰瘍、潰瘍性結腸炎等疾病的發作率。

偏頭痛:長期失眠引發偏頭痛的原因可能與顱內小動脈和毛細血管收縮致使腦部皮質缺血有關,這部分自律神經失調的患者除了出現睡眠障礙外,還會在晚上睡眠期間反復出現頭痛癥狀。

慢性疲勞綜合癥:本病在臨床上很多見,特別是女性失眠患者,她們常訴說自己疲憊乏力,即使臥床休息也不能緩衝疲憊部分病者還具有低熱、畏寒、頭浦、咽喉浦、心煩、急躁等不舒適癥狀。

此外,長期自律神經失調還可引發中老年人腦病、女性更年期綜合癥以及糖尿病等嚴重害人體健康的疾病。

所以專家強烈建議大家,千萬不要忽視自律神經失調的癥狀,大家應謹慎對待並應及時採取治療措施。

底下是自律神經失調所引起的癥狀,如果符合下列5點以上,可立即前往診所掛號尋求解決途徑

自律神經失調門診中最常觀察到的癥狀如下:

對睡眠品質不滿意

.上床後翻來覆去睡不著,往往需要躺30分鐘甚至更久才能入睡;
.夜裡醒來好幾次,多在2次以上,醒來之後很難再入睡;
.早上醒得早,比正常起床時間早醒30分鐘以上;
.總睡眠時間不足6.5小時;
.睡眠品質下降,醒來仍然感到困倦,感覺體力沒有恢復。

白天正常活動受到影響

.白天精神狀態不佳,感到困倦、疲勞,想睡覺;
.工作和學習時,難以集中精力,犯錯次數增加,記憶力下降;
.情緒上,感到緊張、不安、出現情緒低落或容易煩躁、發怒;
.社交、家務、職業或學習受影響等。

而自律神經失調治療真的不難!讓您減少甚至停用安眠藥與抗憂鬱西藥…恢復該有的身心平衡。

廣和中醫診所與廣仁堂中醫診所運用傳統中藥來調理過度緊繃、亢奮的情緒,依據中醫藥的學理來調理體質;多管其下,改變您的體質,調理平衡

不是單純以藥物來壓制癥狀;經過一系列的療程,很多患者就慢慢減少甚至停止安眠藥、抗憂鬱藥物等西藥的長期依賴,回歸到身體原始的平衡統合狀態,這就是身體原始自然和諧的狀態。

透過我們診治改善自律神經失調的患者都可以漸漸找回正常的生活品質,使用正確的方式將幫助您擺脫失眠的痛苦!

底下為診所相關門診資訊圖片

 

SSll15CEFDE5廣和中醫診所

藍  瓦(小說)   一     兩邊高聳的山崖夾出一條江流。望去,像一條青線從山頂切割到底,就將山崖分成兩半。江流岸旁,一茅屋死死咬住山崖伸出的腳,作靜觀江流狀。這江流叫漢水。茅屋前坐一女人,懷抱留了瓦片頭發的孩子,看著如練的江流,又似什么也沒看。敞著的衣縫間,亮出深深的白皙的乳溝,兜著一掬一掬的鬼風。遠處一黑點往近動著,漸漸地動成一壯實男人。女人就起身回進茅屋。   灶里的火壓著,只竄著不死的煙。女人放下孩子,撥亮了火,男人就跨進門來。   男人先奔到缸邊,舀了一木瓢冰牙的水向肚里灌下。喉結處似生一圓珠一陣滾動。靜了飲,珠也就沒了。   集上那么多好喝的也沒喝夠?   那是喝錢哩。   喝錢哩也不喝一口?好久才去一趟。   女人翻一眼男人,像是嗔怨。女人的目光似月下動著的水波。   男人從女人手里接過飯。飯里升起的香氣先香進了鼻里。   柜里的白面不多了?   女人沒有回話,似沒有聽見。   女人好久才說,快吃吧。   吃什么也不是吃,又做這好吃的?   好吃個甚!搟面,洋芋熬了一下;集上買的才好吃。   男人每次出門回來,女人都要變法兒把飯做香。   男人吃著,鼻腔有些發酸。別人是人,我也是人……   男人收回心思,只管去吃,一張臉全埋進碗里升起的霧中。   月亮又被山尖吐出來。江流上似跳閃著無數銀幣。   如豆的燈,把男人和女人的影子放大在墻壁上。   女人納著鞋底。針不時在發際劃一下。女人的眼在燈下很亮。   男人吸著旱煙,煙管燒得咝咝地呻吟。   我也要燒瓦!   女人似沒聽見。抽繩子的手掀起一些微風。女人的小手粗糙得很,手心手背似烙了許多蜘蛛網。   我也要燒瓦!   女人看他一眼,又低頭扎鞋底。女人好像常給男人做著鞋。男人沒記過一年穿爛了多少雙。   一千瓦賣六十塊,兩千就是一百二十塊,三千就是一百八十塊。劃來得很。   那就燒吧。只是那活可毒呢!   是毒哩。也沒個好幫手。   不要。將來算賬是生氣的眼。自個掙,得多少是多少。   燈滅了。月亮含進窗口,是一張老鐮刀。   女人細細地喘著氣。男人頭部的炕沿上搕了許多煙屎。男人翻了個身,又看月亮。   女人醒來,男人的被空著一個圓洞。   女人再聽,就聽見镢頭挖地的聲音。女人熟悉男人的力氣。   女人尋到挖地的聲音。男人像一只土鼠。洞前已堆了小山樣的土。男人臉上的土有的被汗水漬成粗細不一的道道。女人心疼著男人。就也去當土鼠。洞前的土越長越高。   男人鉆的是裝一萬坯的瓦窯。   窯鉆成了。夜里,男人心里很高興。女人也很高興。   第二天一早,男人去漢水邊挑水和瓦泥。男人挑過三趟時,女人也去了。女人背上貼著孩子。孩子的眼明明亮亮,手在舞,足在蹈。   你算了挑。   這一大山土,你一人甚時挑夠水。   也快。   快甚,累倒了就沒了你了。   男人笑笑。   那土渴得真焦,一擔水潑下,只一點濕印兒。   男人白天挑,夜里也挑。白天桶里晃一點紅日;夜里桶里動一輪白月。   男人夜里舀水時,常弄破水聲,在寂靜的夜里響得潑辣;女人也弄破水聲,沒男人的響。   男人挑一回,在心里算一回,一千瓦賣六十,兩千賣一百二十,三千賣一百八十,一萬就是六百。   男人的肩痛得不敢挨擔。痛著痛著又不痛了。不痛了時,水偏不需要了。   接下來是踩瓦泥。   泥淹過男人的膝蓋。踩瓦泥一般是牛踩。男人就作了牛。   初踩如孩童玩耍。泥吻腿時發出稀奇古怪的響聲。腿腳抽出的瞬間,泥口就合了,腿腳踩入,泥又張口緊緊地將腿腳噙了用力嘬吮。踩過三日之后,男人似沒了力氣。每踩下去一腳,膝蓋一下的部位仿佛被繩縛了般脹痛。腳再抽出時,泥發一聲怪叫,一副大張著口吃驚的樣子。男人眼前就似張著無數口的海洋。男人兩腿如林的黑毛被泥咬得一根不剩,腿腳血赤赤紅。男人每踩一腳都怕那泥口的嘬咬。   女人看出男人臉上的疼痛,就也去幫男人踩。女人踩了幾趟,身子也如那泥一般。每抽一次腳,身子就擰一回麻花的樣子。   男人捏一塊泥一抻,泥長成女人搟的長面。男人笑了。   男人的臉被日頭熏成醬色。   女人瞅住男人看好久,這是他嗎?   男人見女人瞅他就也看住她笑笑。   一千賣六十,一萬就是六百,就五百吧,就四百吧,也好。還不知是成是敗呢。   你盼著敗嗎?   男人的臉陰森森的惡相。   女人順下眼,不敢再說一聲。   男人把泥又堆成一座小山,用鐵鏟切成長方墻。男人被幾堵方墻圍在中間。   男人做瓦坯了。   稀稀疏疏的樹枝搭的涼棚,篩萬千如拳如豆的日光印在泥墻上、男人的臉上、身上。男人動時,似綴了一身明珠閃耀。   男人只穿褲衩,光著膀、腳。胸膛是醬色的。壯實的膀間胸間似潛著無窮的力氣。動時,四伏周身的力全鼓成一塄一塄的硬肉,參差坎坷地從膚下露出來。腰際圍一塊舊布,布上沾滿了黃泥。   瓦刀在坯桶上攜水拍摸的樣子像是給孩子洗臉,左手扳一下坯桶,坯桶就半天轉著,猛地又被手拉住。這時,瓦刀磨得坯子閃閃發亮。哪兒有疵點,刀角從坯沿要割棄的地方挑一丁點補上。只啪、啪一摸,疵點就沒了。男人再提桶在沙地輕輕一沾,就快步放到太陽下,萬千次重復一樣的動作。   太陽下,瓦坯布成萬千個圓齊向天空張著口,口口都含著當空一輪紅日。萬千瓦坯在如火的烈日下漸漸變色,,一直到干得一敲當當作響。一只瓦坯最快也要兩三個毒日烘烤。男人常在半夜光著身子出來看天,若有雨云,就推醒女人一齊收拾坯子,第二天再搬在烈日下。   男人做坯子時,女人就坐在一旁奶孩子。衣縫里又亮出深深的乳溝。女人似望前面的江流,也似什么也沒看。有時,女人定定地看男人做坯。   一萬頁瓦坯終于做夠了。   又開始到十多里遠的山里拾燒瓦柴。   男人在拾柴的路上,不時又盤算一回今后的好處,臉上就露出要笑的意思。   女人硬是也到山里背了一回柴。   青翠的山林里,常濺著鳥鳴。男人和女人坐在綠茸茸的草坡上,青草散著日光烤出的香氣,直往他們的鼻子里鉆。   窯前的柴攢成一座小山時,男人在夜里很高興。男人高興時,女人也很高興。   第三日是開火的日子。男人走二十里路從陰陽那里看了吉日。   吉日的一天,男人將酒水茶水舉過額頭,祭天、祭地、祭財神。企望著瓦能烤成鵓鴣色的藍。   一粒火在窯口里紅了一下,漸漸地變大,舞蹈了一陣,就在膛間彌漫。窯頂上,一根煙柱直直地鉆進云天里,像云天的支柱。   窯膛里,似填滿了紅云,云涌云翻,燒成一爐紅色的微笑。男人望著,女人也望著,男人的臉被映得緋紅,女人的臉也映得緋紅。   男人看著看著,忽然仰天長喊:開——窯——了——!   喊聲在江流上飄游了很久很久才散盡。   二 女人又坐在茅屋前奶孩子。眼望著江流,又似什么也沒看。   女人的衣衫似沒什么顏色,女人卻有著烏黑的發,嫩生生的臉,潔白整齊的牙齒。細看上去,她還是個姑娘的樣子。身子軟條條的,腰也細柔柔的。她原本才過二十歲的生日。只是,雙眸似兩顆濯洗著的寒星,浸在盈盈清波中。不時,越聚越多的波流從眼眶里匯成一顆一顆的明珠灑落在胸前孩子的臉上。   女人并不出聲,一任雙眼不停地灑落著那珠。   江流的下游,晃動著兩顆黑點,越晃越大。近了,才看清是兩條漢子。一個壯實,一個高大。   女人揮了淚,起身進屋,鼓搗著灶膛。灶里沒死的煙濃了一會兒,轟地躍起一團火光,火舌就百折不撓地舔著鍋底。   女人再揩了揩眼。眼眶里仍舊蓄著的水光使女人的眼顯得更明更大。   女人依了門框再望時,兩個男人已走了進來。   男人又奔到水缸旁咕咕地往肚里灌了一陣涼水,臉仰了許久才吁出一口氣。   男人的嘴唇仍顯得干燥,口唇上翹著的干痂如河邊龜裂的膠泥卷,雙眼深陷。盡管男人顯得很高興,可那一臉倦容怎么也遮蓋不住。仿佛剛患過一場死病回生,或剛遭受過一回絞心劐肚的折磨。   男人看一眼比他高大的男人,又看著女人說,他就是我請的師傅。   女人抬眼看那師傅。   女人的瑩瑩目光剛挨在師傅身上,就覺著那師傅也正拿火辣辣的目光試探著她,忙垂了眼去裝作拿碗。   飯端上來了。是男人心目中的香飯,可師傅卻吃得很慢,像是吃藥一般艱難。   男人有些不明白,女人也有些不明白。男人女人常偷偷拿眼望師傅,男人料定是飯不細,女人料定是自己做得不精。   師傅西裝革履,頭發很亮。上炕時皮鞋也沒脫。師傅的一身光彩和炕上堆積的被枕形成鮮明的對照。盡管那被和枕顯得干凈、整潔。不過,師傅的臂彎、腿彎處打了許多折,那衣褲就顯得像著意迎逢主人的身形旨意似的。 師傅一笑時,兩顆寬長的大板門牙更顯得很霸道的樣子,威風凜凜地站守在唇間。師傅不知哪方人氏,口語常叫男人女人聽不明白。   男人見師傅吃得不香,就對師傅歉疚地笑笑。女人也羞赧地露出笑容,接著就低頭走了出去。   師傅仰頭哈哈笑著,說他在什么地方燒瓦,每頓桌上擺七八個、十幾個菜,什么海參、魷魚、黃鱔,也沒意思;董酒、洋河大曲、汾酒、茅苔喝起來也沒意思;紅塔山、阿詩瑪、中華、良友吸起來也沒意思……   師傅說的,男人從沒聽過,女人更沒聽過。   女人盡著法兒做好吃的。男人像天天過年,師傅卻無一頓吃得香甜。師傅吃得不香不甜時,就盡說在哪兒哪兒吃過啥,喝過啥,吸過啥。誰的瓦燒跑了窯,誰的一窯瓦出來全歪嘴彎腰。他燒了半輩子瓦,還沒有個跑窯的。誰出多大的價請他,他都沒有去。說著,仰頭笑,一笑,那兩顆威風凜凜的板牙又守望在厚厚的唇間。   男人和女人都覺著對不起師傅。   不久,師傅就流露出不想干要走的意思。   男人忙跪下向師傅磕頭,說師傅千萬不能走;看在他可憐的份上,就幫他燒了這窯瓦,工錢一定不虧待你……   女人也走過來,一臉憂愁討好的相。眼巴巴看住師傅的臉,盼望著師傅不要走。說師傅走了,男人八成不活了,男人不活了她和孩兒還活什么。說著,淚水漣漣,雙眸就愈顯得清亮、晶瑩,如潭水里浸著的兩顆明珠。   師傅見男人還沒起來,女人這般乖順,就多看了女人一會。   女人見師傅的目光在她臉上摸過一遍又一遍,在胸上摸過一回又一回,臉早紅了,幾次欲將臉移開,卻依然期望著師傅能答應不走,幫男人燒好這窯瓦。   男人見師傅定定地看自己的女人,就也無可奈何地看著師傅的看相,心里盼著師傅千萬別走。   師傅就不說再走了。   又是如山的土。男人挑著水桶到江流挑水澆這山。女人用繩子一頭綰了孩子的腰,一頭綰在桌腿上,讓孩子在地上玩一只舀水的瓢,也去挑水澆這山。男人挑兩趟女人挑一趟。男人勸女人別挑,女人嗔一眼男人接著挑。   女人一走動,細腰就成了S樣不停地抻長扭動。   師傅翹著二郎腿,在樹蔭下一口一口吞云吐霧,看男人女人挑水。那霧一會兒是圓圈旋轉,一會兒是一長棍直移,一會兒是一團亂麻罩在臉前。   到了做飯時,女人就停了挑水回家做飯。進門,孩子滿臉是土,口里流著土水,舀水的瓢已距孩子一丈多遠孤零零站著,像一只張著的大口。   不論是有月無月的夜晚,江流里常有水聲被這一男一女弄破,在寂靜的夜里如裂帛,如彈琴。   水終于又挑夠了。男人索性脫了長褲在泥海里一圈又一圈行走。走著走著,就走不快了。走不快時,男人仍堅持著努力想走快。腳踏下去時還容易,可抬腿時,腿上似縋了千鈞之重,每抬起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氣。男人的牙齒就咬得很緊。   隨著泥的韌性和稠度增大,男人的腳再抬起來,泥張著的圓洞很久也不彌合,整個泥海似張了無數大口,無數大口就齊張著咬男人的腿腳。   女人看得很苦,又將娃用繩子拴在桌腿,給一只水瓢去玩,褲腳卷到腿根去減輕男人的疼痛。   女人還沒走出十步,就幾次擰倒在泥里。倒時,女人總是慌忙扭轉著腰肢不讓身子歪倒,卻總也無濟于事。女人的胸上、臉上、手上就染了泥。   師傅仍翹著二郎腿坐在樹蔭下吐著煙圈,看男人女人的花樣。他看見女人軟溜溜的身子在泥里扭動的樣子很可愛。師傅看女人的時候就比看男人的時候多一些。   有一天,師傅說泥踩好了。男人抓了一把泥去抻時,比上次長了三寸。男人很牢地記在心里。   瓦坯是師傅做的。   師傅做時有時很慢,有時又很快。快得男人看不清泥塊是怎么切下來的,又是怎么穿在坯桶上的,接頭是怎樣彌合上的,釉基是怎樣上上去的,只覺得師傅想切泥,想縫接頭,想上釉,想切邊,而真真實實看到的是已加工好了的瓦坯急待提到太陽地去。慢時,又仿佛精雕細刻,又似三心二意的樣子。   男人心里說,師傅到底名不虛傳。   男人也做了瓦坯給師傅看。師傅看過半天,蚊子似的說行,男人就陪著師傅一起做坯。   師傅就在樹蔭下的乘涼的時候多起來。   男人的速度也快趕上師傅了。   師傅有時看他的目光很滿意,有時又很生氣的樣子。   男人對此有些想不清楚,也就不再去想了。   曬干了的瓦坯泛著金黃色,手指敲敲,發出金屬撞擊的清音。   瓦坯做好,師傅又流露出要走的意思。   師傅在男人和女人又一次聲淚俱下的挽留下沒走,結果是再加五十元工錢。男人咬了咬牙答應了。   男人又和女人到山里拾柴。   男人和女人背禿了一面山坡。   窯前又堆起一座柴山。   男人消瘦了原來的壯實,女人也越發細了身材。男人和女人臉上卻透出笑意。   窯火是師傅親自點的。火一開,師傅一步也不離開。男人也不離開師傅一步。飯是女人送到窯上的。男人這次決心看清師傅多長時日火燒得兇,多長時日燒得緩;多少火時,堵小了窯上的煙眼;多長時日封了火口,捂了窯,在窯頂盛上殺火的水。   燒到三個火時(三日三夜),師傅讓他來燒。   師傅說,千萬不能離開窯門停了火,否則,這藍瓦是燒不成了。   男人就狠狠往窯口擠柴。三根煙柱犀利地拔地而起,利劍般一直刺進天空,像是天的支柱,那般兇的風也吹不散堅硬如鐵的煙柱。   男人心想這真是奇怪了。忽見又一股更猛的風吹來,男人眼見著那煙柱轟地斷了,滿天滿地都是煙霧,辛辣的煙味有力地往他鼻里鉆。   這時,男人聽見女人如歌如哭的嚎叫。   男人的心似遭了蛇咬。臉痛苦地抽搐著。   男人不由自主向叫聲奔去。   走出幾步又折回來。   男人臉色越發難看,似一塊死了的鐵。   男人又向叫聲奔去。   走出一段忽又折回來!   停了火,這窯瓦就完了,一切就都完了!   男人鐵塊似的臉又抽搐了幾下。往火口塞柴的手軟得沒了力氣。火光映紅手背上、腕上暴起的青筋,膚下血液的奔突像蚯蚓在蠕動。   男人有些眩暈的感覺。山無規則地傾斜,腳下一直向深處陷去。   女人的嚎叫尖厲地響了一下就徐徐弱了下去,且透出起伏的顫韻。   男人再聽,什么聲音也沒有。   男人再看窯膛,里面分明煮沸了一腔血水。      三    女人的身后,是一座瓦房。   瓦房周圍的地上,殘留著一枝半莖的茅草。   女人奶著長高了些的孩子。   女人眼里的江流是一根死了靜臥著的灰線。江流的響聲女人沒有聽見。   女人娘家門前也有一條江流。那時女人還小,山青了的時候,她常找伙伴去江邊玩水。那時她最愛笑。   忽然,女人看見江流下游飄動著一粒黑點。黑點一直向自己游來。女人知道黑點是男人。   你還坐著呢?   女人沒有動。   水有什么好看的?   女人仍坐著。   男人也穿了件西裝,有些窄。緊巴巴的樣子。腋下裂開二寸多長的口子,一張一張地露出赭色的皮肉。 趕明年,也買臺電視讓你看個夠,比看河水受看的。   女人仿佛仍未聽見。   那里面甚都有,還有男人女人炕上的事呢。   女人低頭看了一眼孩子,又抬起頭。   北京你去過嗎?那里能看見北京,還有中央的大領導。什么都有。   女人還是沒有起來的樣子。   我給你又買了件上衣,瓦藍色的,可受看呢,你看喜歡不?我想著你穿起來的樣兒才買下的。三十元。貴不貴?   女人斜過眼,望見男人抖著給她的衣裳,臉上露出一絲驚喜,馬上又回過眼看孩子睡著的樣子。   沒買衣前你盼著這樣那樣的新衣——你說活了這么多年也沒穿過一件像樣的衣服,現在有了你卻不穿。皮鞋不是也買來了嘛,硬是不穿。   女人硬是一言不發。   男人覺得口渴,回屋放了包,捏了一撮茶葉丟進玻璃杯,倒了開水,端出來站在女人身旁。   下一集你也去吧,聽說省里的歌舞團來演節目,一張票三元,都搶著預訂哩。   自那窯瓦燒成鵓鴣藍后,男人常常不敢正眼看女人。男人隱隱覺得女人常拿明亮鋒利的目光望他,他就更不敢將眼迎上去了,作出有急事要去干的樣子走開。   男人一直覺得女人在生他的氣。男人就盡著法兒討女人喜歡。   忽然,男人想起什么似的臉一喜。   那松遭天報了!   女人知道男人說的那松是誰,臉一紅低了頭。   臉上被刀尖劃了個十字;跪在地上求饒,最后割去了一顆卵子。公安局抓了作案的人,作案的是三個年輕人。   暮色模糊了女人的臉色。   夜里,男人盤算著將那舊窯廢了,另鉆一口裝五萬的新窯。勞力不夠叫幾個幫手,瓦燒成后付給他工錢,有了工錢誰不樂意來呢,也不虧待人家,每天有紙煙給他們抽,有油花的飯給他們吃。女人的做飯手藝誰不夸。他明顯覺著,人們看他的眼神變了,巴結討好的越來越多,連劉八萬(都說他存款八萬元)見了也露出特別關注的眼神望他。   男人果真遂了自己的愿,燒出成色更好的鵓鴣藍的瓦。   這一天,男人又從集上回來,男人照舊給她買了新的衣、鞋;還給她買來一瓶“霞飛”增白粉蜜。   睡下之后,男人說,他跟一家人說好,他去給他燒瓦,每窯三七分成。男人喜滋滋地說,這下,不出大力也能掙錢了。   黑暗里,男人覺得女人的身子痙攣了一下似的。女人半天沒有回話。   許久,女人說,你也去當師傅嗎?   男人嗯了一聲。   女人又問,你也當師傅去嗎?   男人忽然覺著了什么,張了張口,沒有將“嗯”說出來。   女人再也無話。   男人似有許多話要對女人說,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全被喉頭的結擋了回去。   第三天,男人就被請走了。   男人走了,女人就老坐在瓦屋前看江流流動的樣子。   女人有時又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事。想起十七八歲時的一些夢。想著,就怪恨爹,恨爹不該生那場病;恨娘,娘不該把女兒賣錢;又恨男人,為什么要把屋賣了住了茅屋娶她呢?在摟住她的那一刻,她對他的恨似減輕了些,待有了孩子,對男人更多的是心疼、憐恤了。后來的日日夜夜,她已深深摸著了男人愛她的心,同時使她也一如男人愛她一樣的愛他了。可是,為什么他……自己那時也為什么那樣軟弱?是怕那瓦燒不成?是怕男人倒下去再也站不起來?事后,她曾一千次一萬次地原諒他,可一千次一萬次地不能原諒他,還有自己。   女人想著,眨動一下依然明亮的雙眼,看著已經炕墻一般高的孩子在院里玩耍,又把目光投向那在夕陽里仿佛一汪銅汁的江流。   女人望著江流,又想起那日硬被男人拽著去下游二十里地去看省歌舞團演節目的情景。   那可真是人山人海,她從沒見過這么多的人。女人個個穿得花紅柳綠,男人也多是光光亮亮的,有的男女竟大白日手挽著手,或一個摟著一個的腰走路。她羞得不敢去看,常常將臉別到一邊去。   集上,要吃什么有什么。人人大方地花錢,他們該不是偷的搶的吧?   不一會兒,聽得一陣鑼鼓響。男人忙拉了她往門口擠,門口被兩個男人兩個女人把著。男人說話的嗓子是那么好聽,女人細眉大眼,披著黑油油的長發,嫩嫩的嗓音輕輕哼唱著什么,在門口來回走動。   女人眼望那腳下的走動停住了,細細的腰肢卻還在搖擺著,可愛的樣子使她不由停了腳呆呆瞅著。男人拉她一把,說開演了還愣著干啥。   女人說那不在演著嗎,多好看。男人說,那是把門的,臺上出來的才是演員。   女人望去,門里有一臺子,臺上果真一群仙女,像是剛從天上下來,長袖飄帶隨風舞動。女人只是張大了口,說不出一個字來。   回來路上,女人一路無言,心里重演著臺上的節目。想自己這些年的勞苦,若給那些演員,任咋是忍受不了的,就一萬個想不通,人和人差別竟這般懸殊。又想只怕天生有人受苦有人享福的了。   男人說,孩子長大了也要念書,不能還是個我。   女人說,人家是省城里人才那樣有能耐。   男人說,等我掙多了錢,就把孩子送到省城去念書,長大了總和他們一樣兒的。   女人再看江流時,心里也似涌著一條江流了。   忽然,女人從心底有些原諒男人了。再向江流望去,岸邊正有黑點向近移動。   女人忙回進屋里。   炊煙就從屋里升起來了。 男人遠遠地就望見了那煙裊裊上升的樣子,不由腳下快了起來。   原載《飛天》93年第1期)     作者簡介:式路,原名陳睿達,禮縣原文聯主席,著有《如花的微笑》《藍瓦》等作品集。 +10我喜歡

在潮濕而又黑暗的山洞里,火鐮無可奈何地躺在柴草上火石從洞外走來對它說:“朋友,讓我敲擊你幾下,那樣,你會立時進發出火花,點燃柴草,照亮山洞,驅走潮氣,改變這困苦的處境。”   火鐮高興地跳了起來,但猛的又想起了什么,沉下臉來說:“好,你講的這些的確十分誘人,但我要問,迸發出的火花歸誰所有?”   火石說:“當然是我們兩個的。”   火鐮強調:“我們兩個可以,但決不能讓山洞借光,一點兒光也不給!哼,若不是它黑暗而又潮濕,我何須忍痛讓你來敲打!   火石笑著問:“你不讓山洞借光,又怎能改變眼下的處境呢?”   火鐮專橫地說:“我只要求你能讓我看到光明,享受溫暖,的,你無須過問!   火石搖搖頭:“不,這樣的活計我無法做!”   火石走了,火鐮照舊十分痛苦地躺在潮濕而又黑暗的山洞里 +10我喜歡

早晨,太陽紅著臉從山頂上探出頭來,不一會就掛在村前的槐樹梢上。在這本該平靜的早晨,和尚埂像出了什么大事,村人的臉上都顯得異常驚訝。尤其是一些女人們,她們嘰嘰喳喳議論著。這個早晨,和尚埂已顯出不同往日的熱鬧。 昨天晚上,和尚埂大多數人都在縣電視臺播放的廣告上,看到了村人孫先富和他養殖的螃蟹。孫先富跟他的螃蟹一起上了電視,足足有七八分鐘時間。那一刻,看到廣告的和尚埂人,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們誰都無法相信,一直不顯眼的孫先富竟然跑到電視上做起廣告來,還要招收人手。這可不得了,和尚埂自古以來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人,更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新聞。 “昨晚看電視了嗎?”有人問。 “看了,看了。”有人答著。 “孫先富這家伙上電視了,連他養的螃蟹一起上了。” “是啊,沒想到狗日的還真有兩下,看樣子跟他的名字一樣,是要先富起來。” “富了好,富了大伙也能跟著沾沾光。” “好什么好,富的又不是你,你能沾什么光?” …… 這時,孫先富正從家里出來,挑著滿滿兩蛇皮袋豆腐渣,和往常一樣,他是去蟹塘喂螃蟹。孫先富的步子有些搖晃,走不穩。他邊走邊對那些議論他的村人,點點頭,笑了笑,臉上有種不自然的表情。他知道這一大早,村人都在說他的螃蟹,說他的招工廣告。他昨晚也看電視了,看到自家的廣告時,心里很滿足。三天前在縣電視臺拍廣告時,工作人員就告訴了他,昨晚要播放他的招工廣告。為了這個廣告,他花了三千多塊錢。 見他挑著擔子走過來,村人都讓開路看著他,木頭一樣站著。有人想跟他打招呼,可張了張嘴后又閉上了,但最終還是沒忍住,那人咳了一聲才說道:“孫先富,你這下要出名了,全鎮,全縣的人,都知道我們和尚埂有個養螃蟹的。” 看著村人驚異的目光,孫先富還是那樣,笑了笑說:“只是做個廣告,能出什么名呀?” 那人繼續說:“沒看出來,你小子還真有本事,你家什么時候開始招人?” 孫先富說:“隨時都招人,你來嗎?” 那人搖著頭說:“來不了,我只是問問,我家有一堆事要忙,離不開呢。” 孫先富沒再說話,挑著擔子,搖搖晃晃走了。 和尚埂從沒鬧出過這么大動靜。平靜的和尚埂,歷來都是平靜的,沒刮大風,也沒下大雨。而在這個早上,卻被一個養螃蟹的攪得不再那么平靜。從村人嘴里說出的,除了養螃蟹的孫先富,沒有第二個話題。好像孫先富從他那蟹塘里養出了另一種事物,反正那不再是螃蟹,不知道是啥了。 下午,和尚埂村委就在村部召開了會議。會上,村主任和幾個村干部都說昨天晚上的電視,說養蟹的孫先富,說沒想到我們和尚埂還有這樣的人物,螃蟹都養到電視上了,我們身為村干部卻不知情,這事要是傳到鎮上,鎮長一定會怪罪我們村干部的失職。所以,這事不能拖,必須第一時間匯報到鎮上。 第二天,鎮長就帶著幾個下屬來到和尚埂,和村主任一起去了孫先富的蟹塘。 大家興致高漲,參觀了一番后,鎮長當即決定在全鎮樹立孫先富這個養蟹模范。前幾天鎮長在縣里開農村新項目會議時,還在為全鎮沒有一個特色產業犯愁。看到其他鄉鎮都有養雞場、養豬場、蔬菜大棚等項目,而自己鎮里除了種水稻種樹苗外,其它項目一個都沒有。現在一下冒出了養蟹的孫先富,不啻于發現了新大陸。 鎮長拍了拍孫先富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你可以再擴大養殖規模,辦一個大型的養蟹場,是和尚埂的養蟹場,也是全鎮的養殖示范戶。也就是說,你養螃蟹不只是為你個人養的,更是為全鎮人養的。” 孫先富激動地搓著手,他沒想到會驚動鎮長,鎮長會親自到他家來參觀他的螃蟹,還會拍他的肩膀跟他說話。一股暖流順著腳底升上來,一下就流遍了他全身。孫先富是個老實巴交的人,當初他養螃蟹只是想掙點錢,比在外打工強點就知足了,從沒想過要辦什么養殖場。他望著鎮長,囁嚅著嘴說:“擴大規模要成本,可我手頭上沒那么多資金。” 村主任聽了,在一旁說道:“我說孫先富,你真是個木頭腦袋,村里鎮里不都會給你大力支持嗎?沒資金,鎮長幫你貸款;沒地皮,村里撥給你,你還顧慮什么。鎮長,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鎮長說:“主任說得對,有鎮政府和村委的支持,你還有什么困難盡管說,我們幫你解決。” 孫先富看看鎮長,又看看村主任,最后說:“你們說怎么辦就怎么辦吧。” 村主任不滿地說:“怎么是我們說怎么辦就怎么辦?現在是鎮長支持你,這個養蟹場,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你表個態。” 孫先富說:“好,我聽領導的。” 鎮長笑著說:“這就對了。” 鎮長說話辦事,果然雷厲風行,回到鎮政府后,當晚就安排鎮上的信用社,給孫先富送來了十萬元的貸款。第二天,由村主任出面,又租來了兩臺挖土機。不到半個月,就挖好十幾畝蟹塘。隨后,孫先富從浙江購來了一批蟹苗,投放進新挖的蟹塘里;為管理方便,又在蟹塘邊建了幾間房子。一家人住進了養殖場,孫先富的螃蟹養殖場,就算正式掛牌了。     --- 二   和尚埂離縣城有三十里的路,自從孫先富在電視上做了廣告,消息一下就傳開了,縣城里的一些酒店、土菜館、農家樂圖方便,直接來和尚埂孫先富家定購螃蟹,不再去外地采購。城里人事情多,愛講究,尤其是飲食。螃蟹不像那些瓜果蔬菜,從外地運到本地后,幾乎都是冷凍的死蟹,哪有在當地方便,省了一筆運輸費不說,最重要的是新鮮。 就這樣,孫先富的螃蟹一下熱銷起來,供不應求了。那些附近的村民就更不用說了,每天都有三三兩兩的外村人,來孫先富家的蟹塘邊站站看看,然后走進去,提幾斤螃蟹出來。鬧得和尚埂再次沸沸揚揚,孫先富也再次特別起來。 沒人說得清這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這對孫先富是福還是禍。和尚埂人迷糊,孫先富自己也迷糊,他不知道自己一下就成了大老板的樣子。這大老板的感覺不是他想出來的,而是通過別人的目光,通過別人臉上對他的表情,通過別人跟他說話的語氣賦予他的。是把一種虛無的事情變成了一種實在,變成了一個具體的、能摸得著看得見的東西。 孫先富的養蟹場,終于成了所有來到和尚埂的人,第一個要去看的一處景點。好像是一棵古樹,一座古墓,突然被發現了,那就必須要去看一看。 孫先富每天天一亮就起床,他要查看蟹塘的水位,要去鄰村豆腐店裝豆腐渣,還要到河溝里拉螺螄。豆腐渣、螺螄、南瓜和紅薯,這些都是養螃蟹少不了的飼料。養蟹不像養雞養鴨,每個環節都要到位,疏忽某一細節,螃蟹就會犯病。做這些事雖不是很累,但必須要細心。他惟恐把螃蟹養死了,將會給自己帶來多大損失。所以,孫先富每天都像機器一樣轉個不停,而他的女人只負責銷售,每天對前來上門的顧客,笑臉相迎,熱情招呼。 接下來,和尚埂人像是終于發現了孫先富與別人的不同一一 “你看他腦門是不是挺大,聽人說腦門大的人,生來就聰明。” “是大,這家伙從小腦門就大。” “你們有沒有注意看,他眉毛上還有一顆痣。” “看到了,聽人說眉毛上生痣是福痣!” “……” 又過了幾日,省城日報的新聞記者消息來得快,幾個扛攝像機的匆匆來到和尚埂。不知是誰打的電話,現在的報社都搞有償報料,只要打個電話過去,報社都會給錢。記者將鏡頭對準孫先富和蟹塘,咔嚓咔嚓地一輪拍攝,記者要報道孫先富養殖螃蟹的事跡。記者采訪他是如何走上養殖業這條路的,其中經歷了多少困難,爾后又是如何擺脫困境,現在致富了最大的感想是什么?一連串的提問,讓孫先富不知如何回答。他硬著頭皮,只簡單地說了幾句,便躲避了,孫先富受不了這樣的折騰。 第二天,日報就在頭版顯著位置刊登了報道。通過記者的妙筆,報道里簡直是為他把螃蟹又重新養了一次,而且是又肥又大。報道上還說他是養蟹大王,是農民創業家,是勞動模范。孫先富不知道媒體的厲害,螃蟹自然又火了起來。遠近村民,騎電瓶車的,騎三輪車的,開小車的,紛紛前來和尚埂排隊買螃蟹;縣城那些酒店、土菜館、農家樂定購的數量,也翻倍地往上漲。孫先富雇了幾個人幫忙,他女人天天早早就起來,把養蟹場門前的水泥地面清掃得干干凈凈,都能照出人影來。 以前,村里人見到孫先富可以不搭理,現在不這樣了;現在他們看到孫先富時,都是笑著臉,很熱情地跟他打招呼,像對久別的親人那樣。總之,不再那么隨便,那么無所謂,那么不當回事兒。孫先富是養蟹大王,是農民創業家,是大老板,更是名人了。人們對名人怎樣,現在都在孫先富身上有了體現。 對人們的言行舉止,孫先富不習慣,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知道這是怎么了。自從養螃蟹以來,他幾乎沒有一天閑過,人本來很瘦小,就顯得越來越瘦小。出奇的是他那雙眼睛,漆點一樣,三天三夜不沾枕頭,竟無一絲一縷發紅的顏色。 他很感激這幾年,七折八騰,終于認清了自己,自己要走一條適合自己的路子。前些年在浙江打工時,他看到當地人在稻田中養螃蟹。成本不大,只要在稻田里挖幾條一米深的溝,就能養殖,收入很高。他在打了兩年工,有了點積蓄后就回村開始養螃蟹。從春季到秋季,一年下來,有了十來萬的收入。人心是無底的,吃了五谷就會想六味,上了一層樓,就想上兩層樓。他計算過,如果把家里的七八畝水稻田全部養蟹,靠他和女人是不行的,人手不夠就必須要招人。按一般的情況,平均每人每月照一千五百塊發工錢,這個工資并不高,但對于村人來說,尤其是一些不出門打工閑著沒事的,這一千五元還是饞人的數字。孫先富估計,只要一放出這個風,要來的人肯定會擠破門檻。到時候要誰,不要誰,他就是老板,是總經理,說不定也有人來走后門了。他心里有數,誰可以要,誰不能要,他不招收那些頭腦機靈,問題又多的人。那些人只會給他惹麻煩。他要幾個老實巴交的人,這些人除了干活,別無他長;而這類人在村里是大量的,招收他們,一來可以使自己手頭不緊張,二來他們會拼著命干活的。 可是,出乎孫先富意料的是,電視廣告播出后,村里人只在議論,來找他要干活的卻寥寥無幾。他百思不解其中的緣故,讓女人出去打聽,卻什么也沒打聽到。 村里沒幾個人來干活,他就找外村人,找他的親戚。當他的螃蟹開始出售,遠近十幾里內的小販都來購買,他才有勇氣去電視臺做廣告。他是個沒根沒基的人,縣里沒靠山,鎮上沒熟人,憑的只是自己的一顆腦袋和一雙手。沒想到都驚動了鎮長,鎮長還要求他擴大規模,這才讓他對養螃蟹更有信心了。   ---   三   這天早晨,突然有人看不下去了,其實一村人早就有些看不下去了。有人對著孫先富家的養蟹場方向,大聲說道:“就他一人顯圣呢,整個和尚埂都快放不下他狗日的了。”這一聲怨言又清又脆,從村頭傳到村尾。 “是啊是啊,都兩個多月了,又是鎮長又是記著,一村的風頭都歸他一個人了,連袁老師也沒有他這么大的名聲。”有人附和。 “你看,袁老師出門誰搭理他,孫先富出門就不一樣。” “可不,人家現在是大老板了,袁老師只是個退休教師,能比上他孫先富嗎?” “對對,現在的世道,有錢人就是不一樣!”…… 這些話一出口,像冬日里刮到臉上的西北風,讓人不禁打一下寒顫。一種被冷落的滋味,突然就在村里蔓延開來,仿佛孫先富正騎在他們頭上拉屎,包括袁老師。 于是,村人開始找袁老師。 袁老師是和尚埂唯一的老教師,一生教了四十多年書,五年前退休。雖談不上是衣錦還鄉,卻仍是躊躇滿懷。因為他的學生“桃李滿天下”,有當縣長的,有當總經理的,也有做包工頭的。最有臉面的是他女兒,竟是和尚埂第一個大學生,現在省城做了記者。如今在和尚埂,小一輩的稱他老師,老一代的仍叫他先生。他又被鎮上委任為文化站長,參與鎮里文化上一些活動,算得上是和尚埂的知名人物。 孫先富,他算是個什么角色?袁老師一直沒把他放在眼里。但是近幾個月,孫先富的影響越來越大,幾乎成了和尚埂的頭號新聞人物。人人都在說他,又幾乎時時在威脅著、抗爭著他。現在聽到村人這么一議論,袁老師的心里就開始憤憤不平起來。 他還在鎮中教書的時候,孫先富是他學生,又瘦又小,家里守一個瞎眼母親,日子窮得是什么模樣?冬天里穿不起襪子,麻桿子細腿,垢甲多厚的,還尿床,一條被子總是曬在學校的院墻頭上。什么時候能體面地走到人前呢? 初中二年級時,孫先富的姐姐要出嫁,家里要的彩禮多,甚至向男方要求為他瞎眼的母親買口壽(棺)材。這事傳到學校,學生們都笑話,結果讓孫先富抬不起頭,沒到放寒假時,孫先富便卷了被子回家,再也不去上學了。回家務農幾年,孫先富個頭還是不長。犁田他不會,插秧他不會,一直到瞎眼母親過世、老婆娶進門,他依然是什么都沒有。就這么個不如人的人,出門打了幾年工,回家養了兩年螃蟹,竟然一下爆發了。 “哼,現在什么人都要富起來了!”袁老師一邊在村里轉悠著,一邊心里不服氣。當他遠遠看見孫先富在他家蟹塘忙活時,嘴里就恨恨地唾了一口:我還不如你嗎?就算你有錢,可你活的什么人;我姓袁的一家三口,兩個拿國家工資,我雖退休不教書了,全鎮上誰不曉得我,我還不如你? 走到村口,村口金鎖家正在修理房子,木工幾個,泥瓦工幾個,亂糟糟的忙成一片。他們見了袁老師,都停下手中的活打招呼。袁老師走過去,對著山墻頭腳手架上的金鎖說:“哈,收拾房子呀!” “是袁老師呀!我給您拿煙!”金鎖說著就跳下腳手架,“房子舊了不收拾不行了,我再蓋一間,準備開個超市。” “看孫先富掙錢惹紅眼了吧。”袁老師笑著說。 “他掙他的大錢,我找我的小錢,找幾個是幾個,田上也掙不了,總得想辦法,不能閑著呀!” “那是,那是。” 隨后金鎖把話題一轉,說道:“袁老師,我家房子修好后要找您呢,超市營業證還沒辦到手。” 袁老師知道金鎖要說什么了,便說道:“前段日子我在鎮上聽鎮長說過,現在一些證不好辦呢。” “我曉得難辦。”金鎖說,“我不認識人,肯定辦不到,到時要全靠袁老師您了。” “好的,我跟鎮長說說,看行不行。” 袁老師想馬上走掉,金鎖卻死死拉住他說:“只要袁老師您出面,一句話的事,還能辦不行嗎?袁老師是什么人,誰不知道呢。” 這話說到袁老師心上了,袁老師笑著說道:“話不能這樣說,好多事是想不到的!就說孫先富吧,他幾年前時會想到現在能這樣財大氣粗嗎?” “是啊,是啊!袁老師,你知道嗎?聽說他手頭有這么些票子了。”金鎖壓低了聲音,手一正一反晃了晃,繼續說,“他怎么就掙了這么多,政府是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可不能讓他富得這么快呀?” 袁老師聽得耳臉已經發燙,心里開始不爽,嘴上卻說:“富不富那是人家的事,我也有事了。”說著轉身離去。 金鎖在他身后喊著:“袁老師,那事就托付您老了。”                                  四   孫先富聽到村人的議論,愣了愣,陡然間心里就有了恐慌。 他女人氣不過,看著焉下去的孫先富吼道:“怎么啦,我們偷誰搶誰了,人家是說我們家的螃蟹,這樣才說到你,又不是讓你跟袁老師爭什么。” 孫先富是沒有招誰惹誰,可在村里,他再看到袁老師的時候,便突然感覺矮了半截,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他覺察到袁老師前幾天看他時,眼睛里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冷氣,好像是他孫先富在背后捅了袁老師一刀。孫先富不知道怎樣對付這個局面,像在飯菜里吃到了死蒼蠅一樣難受。 緊接著,和尚埂突然又刮起了一陣風暴。 這天一早,縣城酒店、土菜館、農家樂買螃蟹的車子剛進和尚埂,正在村口散步的袁老師,看到又是來買孫先富的螃蟹,臉就沉下來。也不知為什么,他竟攔停了車子,隨口就編了個謊:“前幾天,孫家把那些死蟹對外出售,你們不知道,還來買他家的蟹?這事報紙咋就不報道一下,報紙不負責任。” 旁邊有人圍上來,也附和著:“孫家的螃蟹不衛生,把村里那些死雞死鴨扔蟹塘里喂蟹。” 從這天起,誰來和尚埂買蟹,村人的臉色就會陰沉起來,他們說孫先富賣蟹時在秤上搗鬼,克扣斤兩;他們說孫家的螃蟹,都是用化學藥水清洗過一次后才對外出售,有害身體健康。總之孫先富和他的螃蟹不地道,賺黑心錢,傻子才買他家螃蟹。 一夜之間,孫先富在和尚埂變得特別可恨起來,好像他曾經偷過誰家的雞,非禮過誰家的女人,扒過誰家的祖墳。就連鄰村一直供應他家豆腐渣的豆腐店張麻子,不知是聽了誰的蠱惑,這次也跟孫先富突然翻了臉。張麻子到了孫家冷著臉說:“孫老板,從今天起,我家的豆腐渣每擔比以前漲十塊錢,你若不要,我就賣給豬場了,這個價他家搶著要呢。” 孫先富聽后,愣了愣,不知道張麻子怎么突然要漲價,鬧得是哪一出。養螃蟹是離不開豆腐渣的,他只好點頭答應,愿出這個價錢。 可很多事情是人難以預料的,一旦有了第一,定會有第二,就像是無形中的某種規律,你想躲都躲不了。孫先富前腳把張麻子送出門,一直在他家養蟹場干活的孫拴柱,后腳就進了門。 進門后的孫栓柱一去往常的常態,不再像是個干活的,倒像個老板。孫拴柱底氣十足地對孫先富說:“孫老板,我不給你家干活了,我姐夫給我在縣城的建筑隊找了活,包吃包住,一百塊一天,我下午就去,你把我這月的工錢算一下。” 孫先富一臉驚訝,生氣道:“拴柱,你沒看出來呀,現在一村人都在拆我的臺,連你也不幫我嗎,我們可是沒出五福的兄弟哩。” 孫拴柱也冷著臉說:“不是我不幫你,是真幫不了,我們是兄弟不假,可我也要錢養家糊口,誰不想要高一點的工錢?” 孫先富說:“想走可以,你應該早幾天說,現在你突然說不干了,我臨時到哪叫人頂替?” 孫拴柱說:“這是你的事,與我與關。你也知道,這段時間我跟你一起被人挨罵,在外人面前,我可沒說過你一句壞話。” “我知道,你走吧!”孫先富氣得揮著手說。 “那我走了,回頭你把工錢給我女人就行了。”孫拴柱笑了一下,說著就出了門。 孫先富木頭一樣,臉上一層灰白。 那天晚上,從來不喝酒的孫先富在家喝了半瓶白酒,醉得吐了一地。天亮起來時,頭昏腦漲的,一種說不清的滋味涌上心來。他百思不解的是,自從養蟹后,收入一天天多起來,而人緣卻一天天成反比地下降,村人都不像以前那樣看他了。是自己沒處理好跟村人的關系,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們嗎?沒有!自己一直都很小心和他們處事。他不知道問題出在哪。他想,現在必須有個人出面,幫他緩解跟村人的關系。可村里誰有這么大的臉面?他把村人挨個數了一遍,數來數去,最后,他數到了袁老師。 在和尚埂,袁老師是最有威望的人,沒人不給他面子。他現在必須靠近他,爭取袁老師的同情和支持。他想,無論什么時候,都要和袁老師搞好關系,更不能與他爭辯是非曲直;況且自己曾經還是袁老師的學生,袁老師是看著自己長大的。 孫先富早飯都沒吃,就匆匆到了袁老師家。 一進門,見袁老師的老伴在掃地,孫先富便笑著招呼著:“師母掃地呀?” 袁老師的老伴見是孫先富,先是一愣,接著笑了說:“是哩是哩,家里一天不掃,就臟得不成樣了。” 孫先富問:“袁老師不在家嗎?” “一早就出去了,你找他有事嗎?” “沒事,今天正好有空,我就想來和袁老師說說話,好長時間都沒來了。” “你可是沒事不來的喲!”說著,袁老師的老伴就問起他養蟹一年能掙多少錢,銀行已經存了不少吧?孫先富自然打著哈哈,袁老師的老伴說了一堆:越有越小,越小越有;你擔心什么,我又不向你借。兩個人就都笑了。 孫先富說:“這世上最難掙的就是錢,你家兩個人拿工資,一年能存幾萬?” 師母說:“還存幾萬?空空的。我家比不上你,你袁老師好客,哪天家里不來人,吃吃喝喝的都是錢買的,都被吃光了。” 孫先富說:“在村里,像袁老師這么威望的人有幾個呢,你家可是書香門第,哪像我家,大小不識幾個字,就算有吃有喝,也是不甜不香的。” 正說得熱鬧,袁老師回來了。孫先富站起身問候,從口袋里掏出煙給袁老師抽。袁老師喊老伴:“把柜子上煙拿來。”轉頭看到孫先富手上是當地有名的金“黃山”煙,老伴拿來的是7元錢一盒的“紅雙喜”煙。袁老師心想,小個子現在果然有錢,都抽25塊錢的煙了。他又喊老伴:“家里那盒中華煙呢?” “什么中華煙?”老伴不識字,其實家里根本沒有中華煙。 “抽完了?”袁老師說,“那你到金鎖家超市買兩盒來。” 孫先富明白袁老師這是在給他顯排場,心里有了一種受寵的感覺,袁老師對誰會這樣大方呢?袁老師轉頭問他:“你這一大早的找我有什么事?” “沒啥事。”孫先富說,“袁老師見多識廣,雖然退休,可您老德高望重,我們晚輩做事還要您老多多指點呢。” 袁老師說:“指點談不上,只要我能幫上的,不管是誰家,我一定會幫,你要是有事,就直說。” 孫先富說:“也不是什么大事,袁老師是文化站長,我想讓您老出面,幫我到鎮上電影院說說,讓他們來村里放一場電影,就像前些年那樣的下鄉電影,我想包場。” 袁老師一驚:“包電影?現在看電影都去電影院了,誰愿意來農村放電影?再說家家都有電視,沒人看電影了。” “年輕人是不看,上了年紀的會看,這兩年我光顧著養蟹,疏遠了村里人,我想包場電影給鄉親們看看,村里好多年沒放電影了,也豐富一下農村的文化。” “這個想法不錯,可你叫我去鎮上電影院說,我算什么人物,人家電影院會聽我的?這事還是你自己去說,我幫不了這忙。”袁老師一口拒絕了。 沒想到袁老師不肯出面,孫先富知道,說再多也不起作用,就起身走了。 從袁老師家出來,孫先富連家也沒回,直接到了鎮上電影院。電影院經理聽了他的來意后,竟滿口答應了他。     五   孫先富一走,袁老師也出了門。他是去村口金鎖家的超市,金鎖超市的營業證是他幫忙辦的。見他來了,金鎖殷勤得不知如何才好。袁老師說:“怎么樣,超市生意還不錯吧!” “不錯,不錯。”金鎖說,“都是托袁老師的福,我才開成了超市。” 袁老師笑了,說道:“那你也不慶祝一下呀?” 金鎖說:“要慶祝,中午在吃飯,我們喝兩杯。” “我不喝你家酒,你要是真慶祝,你就包場電影,讓和尚埂人都看看,這樣你超市生意會更好的。” “包電影?現在沒人看了,電視都沒人看呢,再說我上哪包呀?金鎖皺了一下眉頭。 “上鎮里電影院,現在電影院不景氣,他們求之不得有人包場,只要出錢就行。” “一場電影沒千把塊,電影院是不會來的。”金鎖有點舍不得。 “你呀,這一輩子就知道摳錢。”袁老師搖著頭說,“你想想,以后大伙都來你家超市買東西,別說一千,一月你就能賺一萬;要是都不買,你超市還能開下去嗎?你不知道,人家孫先富這次吃了虧,還包了一場電影。” 金鎖沉吟了片刻,咬牙同意了,他有些擔心,說:“他包電影,我也包電影,早不包晚不包,偏偏一起包,這不明顯跟他過不去嗎?” 袁老師說:“他包他的,你包你的,這有什么過不去的,你只管出錢,剩下的事我給你辦。” 金鎖無奈地點頭答應。 袁老師就去了鎮上,鎮上只有一家電影院,已經被孫先富先包了,沒有第二家電影院。袁老師為難起來,這時,鎮長打來電話說,縣文聯組織了一個歌舞團搞文藝下鄉匯演,豐富鄉村的精神文化,讓他安排一下去各個村的演出。袁老師放下電話,一下來了精神,真是雪中送炭,當下就把歌舞團來本鎮的首場演出,安排到了和尚埂。 結果,雖不是對臺電影,但卻是對臺戲。一個在村口金鎖家門前的曬場上,一個在村尾的空場上。全村人最先知道孫先富家包了電影,一些小孩們沒看過這種露天電影,天沒黑就早早來到影幕前。后來又聽說歌舞團來村里演出,一起都去看唱歌跳舞了。 等到孫先富家的電影放映時,電影幕前只有幾個年紀大的老人;而村頭的歌舞場前,卻黑壓壓地坐滿了人。大家看著笑著,熱鬧非凡。 孫先富沒想到事情會成這樣,本想給村人辦件開心事,竟是這樣的結局。電影還沒放完,他女人就哭哭啼啼埋怨他,不該包這場電影,讓村人看笑話。孫先富心里也苦得難受。夫婦倆送走了放映員,關起門睡覺,都沒說話。 兩口子躺在床上,嘆著氣睡不著,接著又披上衣服坐起來,嘰嘰咕咕說起話來。 男人說:“我們沒害過人吧?” 女人說:“我們沒害過人。” 男人再說:“我們怎么會害人呢?” 女人再說:“我們從來都不害人。” 兩口子說來說去,最后就說到袁老師,懷疑是他從中搗了鬼。 男人又說:“我們和他沒什么仇呀?” 女人又說:“我們跟他哪有什么仇?” 男人再說:“沒仇。” 女人再說:“沒仇。” 一直嘮叨到雞叫。                                                  六   金鎖在家想了幾天,懊悔自己不該聽了袁老師話,那晚和孫先富唱對臺戲,過了頭。他養他的蟹,我開我的超市,河水不犯井水,他孫先富又沒招我惹我,自己這是何苦?越想越覺得虧欠孫先富。這天一早起來,就悄悄到了孫先富家,買了五六斤螃蟹。 他女人嚇了一跳,驚訝地瞪著眼睛,看到提著螃蟹回家的金鎖,以為是看錯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一直不喜歡吃魚吃蟹的男人,怎么突然買起蟹了,而且還是在孫先富家買的?女人不滿地埋怨著:“一村人都不買他家的蟹,發什么神經,你這是有病呀?” 金鎖把嘴上的煙吸了最后一口扔掉,嘆了一聲說:“你以為我想吃,我是讓他知道,我一向對他不薄,一村人都罵他狗日的時候,我金鎖還買他家蟹。” 女人說:“你就不怕惹村人閑話,說你不團結大家?” “誰要說,讓他說去,他孫家把生意鬧大了,讓一村人看不慣他,我也是做生意的,我不能再跟著攪合了。” “你這是想買人家好,可你前幾天做的事,人家現在都恨死你了。” 一提到這事,金鎖啞口無言。 要是金鎖不買螃蟹就好了。那天中午,一家人吃了孫先富家的螃蟹,不到半下午,一家人都中了毒。先是金鎖的兩個孩子,上吐下瀉,嘴唇發紫;接著金鎖和他女人,肚子也疼痛不止,全身瘙癢。幸虧發現得及時,村人把他們送到了醫院。 有人立即報了警。不一會,鎮派出所就來了人,兩個民警到了孫先富家,將他帶走了。 和尚埂又是一村的熱鬧。村人陰沉了多少日子的臉上,終于燦燦地放了晴。大家過節一樣笑著,樂著,話也多了起來。 “狗日的膽也太大了,竟敢下毒,不抓他抓誰?” “剛有了點錢,就不知天高地厚。” “抓得好,這種人就要讓他坐牢。” “真沒看出來,他用這種手段報復金鎖,連人家小孩都不放過。” “這叫什么來著?噢對了,是叫無毒不丈夫……” 這時,有人又翻起他小時候尿床,偷菜,扒女廁所的事,說他一直就不是好人,說他目中無人,活該遭報應……村人七嘴八舌,把牙齒咬得咯咯響。 袁老師手捧著茶杯,在人群里來回地走動著,也跟著大伙摻合幾句,說:“這做人啦,什么時候都別太自大了,早晚都會翻跟頭的。” 村人都點頭。 出奇的是,在孫先富被抓的第二天,他家蟹塘里的螃蟹死了很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趁孫先富不在家,在蟹塘里投了毒。他女人也報了警,可民警查看了一下現場,沒查出什么線索,也就不了了之。 孫先富是第三天被放回家的,派出所查明了金鎖一家人中毒的真相。原來是食物中毒,并不是人下毒,中毒與孫先富無關。醫院在給金鎖一家人洗胃時,發現胃里有螃蟹、香瓜、梨子、飲料,這些食物是不能和螃蟹混在一起吃的,是相克的。 回家后的孫先富,看到滿塘發紅的死蟹,欲哭無淚。他去找鎮長,鎮長正忙著自己工作調動的事,哪里還顧得上他的事。 養蟹場就這樣垮了,螃蟹無法再養下去。孫先富終于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一切都被威風掃地,再無半點大老板的痕跡。過了沒多久,村里又有人開始同情起孫先富,說他人聰明,頭腦靈活,為人不錯…… 此時的孫先富很少出門,話也極少。倒是村人對他這樣的狀態非常滿意,偶爾迎面碰到時,會主動跟他打招呼。     ---   作者簡介:孫功俊:男,安徽廬江人,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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